第71章(4 / 9)
动:骇异不过一瞬,眨眼身畔草木静立如旧,静夜之中连风都没来一丝一纹,显然那
人的修为已臻化境,盛怒之下雄浑气劲迸出,却能在伤人及物前硬生生收回。
比这份绝顶造诣更惊人的,是书斋里仍持续进行着的对话。
慕容柔面对如此武功,连一丝惊惧也无,抬起锐利的凤目,微一冷笑:「这四字
从你口中吐出,当真是再讽刺不过。」锦袍怪客顿时语塞,悻悻然拂袖落座,怒极反
笑,森然道:「我怎比得过慕容大将军?你这个弒君逆臣!」
慕容柔的口气居然比他还冷,閒之不寒而栗。
「你,难道就没弒君么?」
锦袍怪客微略一怔,摇头道:「我不算。我可没动手杀二哥,那晚我只是坐在御
榻边,凑近脸静静瞧他。他吐的气可比吸进去的多,脸颊凹陷,灰扑扑的一点也不像
人……对,你也见过的,我差点儿忘了。
「他差太监去唤人,我趁空檔溜下梁,坐在榻边瞧他。约莫人快死了,知觉变得
灵敏起来,他眼皮子簌簌几颤,还没睁眼,张嘴便唤:『慕容……』得意了罢?忒多
顾命大臣,他头个念的还是你。」
慕容柔低垂眼帘一动也不动,彷佛入定。
只有从睫上栖蜓似的一颤,才能窥见他心中的云波浪涌。知道自己在「那个人」
心目中如许重要,对孤高冷傲、无友不群的镇东将军该是莫大的宽慰吧?
「他睁眼一见是我,吓得气都停了,整个人比干参还僵冷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我本想,看见许久没见的麻烦弟弟,能吓成这样?忽会过意来:他以为自己看见的不
是我,而是另一个已死之人的鬼魂。」
锦袍怪客轻笑起来,笑里却不带丝毫笑意,令入毛骨谏然。
「那时我终于明白,真正的凶手是谁:什么都不用再问了,那表情已足够说明一
切。这么多年来,我们疑心韩阀、疑心应无用、疑心南陵诸国、疑心魔宗余孽,甚至
疑心是异族派来的刺客,却忘了谁才是真正从这事里得到好处。我们都太笨了,是不
是?」
慕容柔当然不会回答。锦袍怪客似不在意,又自顾自续道:
「他打了个寒噤,突然清醒过来,端起架子,板着脸斥喝我:『你……你不在东
海好好思过,来此做甚?谁……谁人让你进宫的?』我当时真想一掌打死他,然而见
他上气不接下气、连吞口唾沫都痛苦的模样,又觉得这样也不错,一句话都不想同那
厮说,只叉手抱胸,望着他发笑。」
他突然笑起来。
「那厮吓死了,全身发抖,又骂又叫的,稀里呼噜鬼扯一通。」
慕容柔倏然抬头,眼中精光暴绽。
「你口中的『那厮』,一手领着这个百废待兴的新国家,从前朝的残垣断瓦中站
起来,乃至有今日之繁荣,无数百姓吃饱穿暖,不怕朝不保夕,不用卖儿鬻女,十里
之间必有炊烟,家家户户能安生度日,遑论兴学教化……」
「真奇怪。」锦袍怪客耸肩一笑,忍不住摇了摇头:
「你这话跟他当夜说的像极啦,一模子倒出来也似。这些浑话是有本的么?」
「你——」
「我不懂什么朝廷教化,说不定你们真是对的。我只知道天下本不是他的东西,
想坐龙庭大位可以,去讨、去骗、去哭、去赖,要不就学我造一造反,多的是门路。
用卑鄙手段谋杀兄长,那不是人,是畜生!」
锦袍怪客抬起头。『你从以前就是个怪人,慕容柔,我不怪你。但我铙不了我二
哥。我家老大待你便不算好,待他又怎样?假使他当真开口讨大位,说不定老大真会
给——老大做得多不情愿,你比谁都清楚。」
——陶元峥也这么说,但其实他根本无所谓。他的两个女儿分别做了皇后与定王
妃,不管最后谁坐上大位,陶家都已然是胜利者,他思量的是如何维繫相府的既得利
益,犯不着冒险赌上身家。
(那首鼠两端的老匹夫!)
但陶元峥是对的。武烈根本不爱做皇帝,也不会是称职的好皇帝。他爱打架、爱
热闹、爱醇酒美人,衝动莽撞、不太负责任、对敌人和下属同样大方,全心全意相信
他的兄弟朋友,笑起来的样子没有半点心机……
慕容柔忍不住闭上眼睛。
无论他的理由有多充分,在内心深处,他清楚知道杀死武烈更多的是为了「那个
人」的私慾,而非是天下黎民。这是丑恶的、赤裸裸的谋篡,无一丝大义名分可供开
脱。但他一点也不后悔,只觉得遗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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