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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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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旭东从老葛的店出来往医院跑,四周静悄悄的,没有人声。十五层肿瘤科依旧很安静,头顶的电子时钟偶尔闪跳一下,肃穆的像生命的倒计时。走廊的灯亮着,尽头的窗户半开着,偶尔有一阵风吹过,穿透甬道。312病房的灯火泯灭。周旭东站在门外面,透过玻璃小窗口看过去,俞青扬已经睡着了。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病床前。房间里开了空调,驱散炎热。俞青扬戴了一顶毛线小帽睡得正熟。窗外的月光悠悠,落在她脸上,是惨白的颜色,没有生命的血色。自从生病以来俞青扬就瘦了很多,脸上没什么肉,骨头嶙峋,瘦得可怕。空调温度开的低,周旭东将她伸在被子外的手放进去,捏了捏被角,疲惫地半躺在椅子上。他太累了,每天公司医院两头跑。最初是想辞了工作,但医院这边要钱,他没办法,只能请了一个护工。护工梁阿姨守白天,他下了班来守晚上,他下班晚,很多次到医院时梁阿姨都已经走了。周旭东不知不觉地睡着了,迷迷糊糊一直到后半夜,被身边的声音惊醒,他猛地睁开眼,黑暗中俞青扬正努力地直起身子够桌上的水杯。他立马站起来,倒了开水兑温喂她,话里有不易察觉的严厉:“你怎么不叫我?”俞青扬躺在床上,看见他疲惫的面容,眼睛里都是担心。她咬了咬唇,有点委屈,“我叫了,但你睡得太熟了。”周旭东颔首,看向她的眼中有歉意,沉默半晌道:“对不起。”两人静静地呆着,周旭东坐了一会儿,见她还睁着眼盯着天花板。他摸了摸她的头,柔声道:“你快睡吧,明早还要去做化疗呢,乖。”两人之间有一瞬间的静默,下一秒周旭东看见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泪。俞青扬侧过身,在黑暗中努力地想要看清他的眉眼,但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泪水模糊掉。这个男人她看了快十年,眼角眉梢早已被刻印在了心上,但她仍旧觉得不够。爱一个人,就是你怎么看他都觉得不够。周旭东轻轻地蹲下身子伏在床边,用指腹抹掉她眼角悬而欲滴的泪,“不哭了,乖,我陪着你呢。”他的手上有细汗,湿热的温暖,略粗的茧子,摩擦眼角时有细微的疼痛。四周静默,两人在黑暗中四目相对,俞青扬还未开口又是一滴泪先流下来。她哽咽着,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,最后直接哑声:“周旭东,我怕你陪着我以后,我就会舍不得”舍不得你。舍不得离开。她眼中有细细的光亮,孱弱似雨夜里的烛光,摇摇欲坠。这段时间来,她夜夜做噩梦,梦里是周旭东对着她冰凉的尸体哭,醒来时冷汗湿掉半个枕头。她太怕了,她怕他对她好,却也怕他对她不好。她怕他死命的抓住自己的手不松开,却也怕有朝一日他真的放开自己。生命的最后,所有的一分一秒都是心灵的煎熬。“舍不得就不走了。”周旭东笑起来,眼角有细细的皱纹,一厘一毫都是岁月的堆积,是这些天他的左奔又跑,是担心和害怕。“早点睡吧,你明早还要化疗。”周旭东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,侧头时半张脸被窗外的月光照得发亮。下一秒瞥见她头上厚厚的毛线帽,笑道:“你怎么又戴这个毛线帽,这么热的天,待会儿给悟出痱子来。”俞青扬吸了吸鼻子,将头埋进被子里,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他:“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,我想随时随地都戴着。”随时随地戴着,这样到死的那一刻她才不会忘记。说完俞青扬忽然看见他光秃秃的头,噗嗤一声笑出来。她问:“你又去老葛那里剪头发了?”周旭东嗯了一声,右手摸了摸脑袋,“嫌热,剃光了舒服。”俞青扬心里难过又心疼。自从她开始化疗以来,头发大把大把的掉,很多时候她躺在床上盯着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的头发发呆,眼泪也控制不住似地啪嗒啪嗒地往下掉。直到有一次偶然被周旭东看见,当晚他就去剃光了头发。他虽然没有说,但俞青扬心里都明白。她曾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,只觉得人活一生就应该轰轰烈烈,轰轰烈烈的爱,轰轰烈的恨,轰轰烈烈的参与和离开。那时年少轻狂,总觉得爱是要被看的见的,应该是飞蛾扑火奋不顾身的,应该是炽热而轰轰烈烈的。所以她看不清前途后路,也听不见人言细语,一意孤行到底,直到撞了南墙才知道自己太过天真。如果说俞青扬这辈子有什么最幸运的是,那便是在那个雨夜里遇见了周旭东。那个秋冬的暴雨夜,她被那个男人赶出来,一个人在路边躲雨,在绝望的尽头,周旭东撑着伞走到她面前。在爱情和生命的穷途末路之时,他伸出的手,是她后半生的希冀。

也是遇见他后,俞青扬才明白,爱的最初或许是张扬,但长久的爱却是篆刻到骨子里的沉默和内敛。早上俞青扬醒的很早,天刚蒙蒙亮,远处还是一片灰。她侧头便看见周旭东偏着的脑袋,轻微的呼吸声,肩头微微起伏。她看了他好久,一笔一画的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雕刻他的眉眼,好像多画一次就能记得更深一些。后来一直到晨光熹微,天际是淡淡的薄红,万物都明亮了,周旭东才从床边支起身子来。他伸了个懒腰,身体里的骨头都是快要破碎的声音。他抬眼,对上俞青扬的视线,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,问:“你醒了?”“早醒了。”俞青扬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去寻他的,一把握住,尔后笑道:“看你老半天了。”十指紧扣,他宽厚的掌心,是温润的湿热,有莫名的心安。指腹轻轻地在她的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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