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(3 / 3)
样,煎了三个荷包蛋,用白菜、蘑菇和买回来的半只鸡煮了一锅香喷喷的汤面,切了火腿配了蒜汁,蒸了馒头,把鸡腿合着豆腐炖了。气氛却不像往年欢乐,三人闷头吃饭,谁也没多说。收拾完回到房间,纪慕岚耷拉着脑袋,默不作声地把一个小小的纸包递到她手心。打开一瞧,是一对耳环,细线下面挂着七、八颗石榴籽似的石头,琥珀色,并不贵重,长长一串透着别致。她摘下原来的银丁香,戴上新耳环,摇摇头,冰凉的石头拍打在脸颊凉凉的。“等我考中了,就把你接回来。”纪慕岚不敢看她,粗声粗气地说。“姐姐要给曹家七老爷做妾”这件事情,纪慕云父女谁也不说,纪慕岚是从另外的途径知晓的:前两日,曹氏族学有人来家里,告诉他“下月到学里报道,这几日间不妨到院里,认认人,认认路。”纪慕岚大喜过望,求之不得,转而迷惑“是不是搞错了?家里没有门路,也没有钱啊?”后来他才知道,天下没有掉馅饼,自己的附学资格是姐姐“争取”来的。可怜的少年第一反应便是“我不去,我就在现在的学堂,我哪里也不去,姐姐也别去”。被父亲姐姐狠狠责骂一顿之后,他一夜之间沉默了,整日话也不说,瘦了一大圈,脸上只剩一双眼睛,肩膀耸立,像游手好闲、终日吃不上饭的乞丐。纪慕云依稀记得,二表哥看闲书被姨母抓到了,曾对姨母哼哼唧唧“行行行,我背还不行吗?早晚给你挣个诰命”之类的话,姨母瞪他一眼,说“读书不是给别人,是给你自己,你若不想读,就管着家里的庶务,我和你爹爹不指望你,横竖还有你哥哥。”按理来说,她也应该对弟弟说一些“读书是给你自己”之类的大道理,可今非昔比,纪慕云热泪盈眶,用力点头“那,你快些。”我等着你。四月初一,吕妈妈又来了一趟:“我带着强哥儿巧妞儿,穿的破破烂烂,在曹府西府后门等了又等,见一位面善的婆子,就过去求说,家里吃不上饭,想把强哥儿蓉妞儿卖到府里。”吕妈妈是经过事的,见无可挽回,就想打听打听西府的事,多打听一句,纪慕云日后就好过一些。“婆子姓刁,人却厚道得很,见我们可怜,从后门拿了茶和点心给我们,说,曹府从不私买奴婢,只从城里最大的人牙子买人,且家生子足够使唤,不缺人。”一个门房都能同情孤寡,主子多半是厚道的。纪慕云摸摸强哥儿的小脑袋:两个孩子在一起闹腾得很,吕妈妈每次出门,都得带着一个,另一个留在家里。吕妈妈又说,“我借着机会,哭着说,最不济,就把家里侄女送到府里,给老爷们当使唤丫头,当姨娘。那婆子劝我,别费心思,府里老爷是有规矩的,我侄女再水灵也不管用,再说,府里又不是没有人。”说起来,打听高门大户内宅之事并不容易,大多是亲朋好友之间,逢年过节、女眷互相走动,时间长了,彼此知根知底。这也是大多数人家娶媳嫁女的范围大多在相熟人家的原因。就拿曹家西府来说,纪慕云只知道七老爷是举人,是曹家嫡子,是厚道的东主,有几房妾、几个儿女就一无所知了。“我和那婆子攀谈起来,那婆子说,七老爷除了当家太太,还有两房妾室,两位小姐一位公子。一位小姐是姨娘生的,另一位小姐和公子是太太生的,公子和强哥儿差不多年纪。我不敢多问,待了待便回来了。”她低声说,“您辛苦了。”强哥儿是个坐不住的,吃完了糖果在院子里乱跑,一会儿学大马“驾驾”,一会儿顺着枣树往上爬。吕妈妈一边呵斥不省心的孙子,一边压低声音:“我想了又想,七太太身子骨怕是真的弱。又是亲眼挑中的你,没有你也有别人,想来不会刻意为难你。”纪慕云苦笑。吕妈妈望着她海棠花般的面孔,心里不忍,却明白她不是小孩子了,多点心理准备,总比糊里糊涂进曹府强,“说不定,那两个妾室里面有不省心的,七太太压不住,索性釜底抽薪,纳了你去。”“再要不然,七老爷在外面有了中意的人,身份低了些,七太太不肯,府里也有规矩,七老爷没办法把那人接回府里。”吕妈妈是经过事的,想得很多:“七太太才纳了你。”有什么比纳一房年轻貌美的妾室,更能挽回丈夫的心,更能把丈夫拉回身边?纪慕云不知道哪一种更糟糕。吕妈妈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:“姨太太那边,你,你打算怎么办?”永乾二十一年,顾重晖父子三人发配西宁卫,杜茹英和长媳米氏回了顾氏在湖南邵阳的老家。纪慕云按照姨母叮嘱“莫回头”,等风头过去给湖南写信,隔几个月才艰难地联系上了。此后数年,两家半年通一封信,说些彼此的情况。随着时间推移,写信的从姨母换成大表嫂,纪慕云知道,姨母的眼睛怕是坏了。还能怎么办。她黯然神伤,不停摇头,眼泪汪汪地倚在奶娘肩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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