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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云娘也是个不爱说话的,若换成我们家丫头,哎哟哟,呱噪的没法说话。”曹七太太笑道,“看着是个安静的。多大年纪了?”最后一句话,是对着她的方向说的,纪慕云身体前倾,低声回答:“今年二十岁了。”曹七太太又问:“平时在家里,做些什么?”她便恭声答:“做做针线,给家里人做饭。”曹七太太嗯一声,“家里有什么人?”慕云如实回答:“父亲在铺子里做事,有个弟弟,今年十五岁。”曹七太太笑道:“可读过什么书?”
纪慕云顿了顿,“跟着父亲读过《女诫》。”七太太似乎颇感兴趣,逗着她说了半日的话,直到丫鬟上茶才停下来。端到面前的茶盅是粉彩五福捧寿茶盅,市面二两银子一个,在光线下发着明亮的光彩。纪慕云每月也是到庙里为父亲身体、弟弟学业和姨夫姨母祈福的,便知道,茶盅不是寺庙里的东西。借着喝茶,她用余光悄悄瞥了面前不远处呷着什么羹汤的曹七太太一眼:那是一位二十八、玖岁的贵妇人,柳叶眉水杏眼,涂着脂粉的面庞透着精明凌厉。只见她倚着太师椅中的水红色绣翠竹大迎枕,墨绿色绣牡丹纹马面裙盖到脚面,高耸的牡丹髻正中簪着赤金镶红宝石凤钗,右边簪一朵点翠牡丹头花,莲子米大的祖母绿耳环与右手上的祖母绿戒指显然是一套。七太太身边坐着一位十三、四岁、眉目略像七太太的贵小姐,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。小姑娘梳了双螺髻,青丝间的明珠闪闪发光,石榴红右衽小袄,宝蓝色绣翠竹十二幅湘裙,手上戴着嵌明珠赤金镯子,珠光宝气的比实际年龄年长许多。母女身后侍立一位年长仆妇、两位大丫鬟和两位小丫鬟,或戴赤金填青玉簪子,或戴珠花、玉镯,放到别处像大户人家的小姐。纪慕云收回目光,盯着手里的茶盅。屋里的话题移到针线上:史太太夸奖云娘“针线好着呢,您看看,都是自己做的。”七太太便笑道“过来我瞧瞧。”纪慕云恭敬地走前两步,把手里帕子碰上去,又任由七太太和年长仆妇细瞧自己腰间佩着的海棠花荷包。“手可真巧。”七太太透着满意,夸奖道“是个内秀的。”歇了一盅茶,七太太话语露出疲倦,用一方销金帕子按按唇角,笑道:“相逢就是有缘,桂芬。”一个容长脸丫鬟便走上前来,递来一个镶珠嵌金线的大红绣喜鹊登枝荷包,纪慕云恭恭敬敬接了,向七太太道谢。史太太忙站起来告辞:“您贵人事忙,别为我们耽搁。改日您有空,再上府里请安。”七太太矜持地笑,“我手里事多,以后你过来,找我身边的程妈妈。”史太太和年长仆妇双双应了。出得屋去,纪慕云戴上帷帽,深深吸一口带着雨露的新鲜空气,史太太也放松下来。身后小丫鬟探出个头,“妈妈留步,我们夫人还有话。”史太太忙回到屋里,剩下纪慕云独立屋檐下,借着帷帽的遮掩打量四周:身边是训练有素的丫鬟,台阶下面立着孔武有力的健妇,一副内宅用的滑竿立在石桌边。七太太身体不好吗?她想。回去的路上,史太太没口子称赞七太太“大方”,七老爷“已是举人,在往上就是人上人”。不用史太太,金陵人家谁不知道,金陵六大家之首的曹家乃是书香门当天晚上,纪慕云被父亲纪长林带回来的消息惊呆了。“史太太来说,东主太太看中了你,要纳你为妾。”纪长林是个瘦高个子,面容英俊,皮肤白净,病痛缠身多年,依然是个美男子。他吹胡子瞪眼睛,平时的温和老实抛到九霄云外,“谁让你去的?谁家姑娘像你似的,偷偷跑出去?谁教你的?哪来的胆子?你你你,枉费你读过书!”妾室?怎么会这样?纪慕云心脏往下沉,脸庞涨得通红,急急辩解:“史婶子只说,上月底去西府回事,和七太太拉起家常,说铺子里有个读书人家的姑娘,年纪大了,还没说人家。七太太便说,带出来瞧瞧,若是合适,她来保个媒,史婶子便带我去了,我以前不是也去过吗?”她年纪大了,身边人相看、保媒是常有的事,东家七太太身份贵重,若看顺眼,做个媒,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:曹氏族人众多,旁支子弟有的家境平平,有的只是秀才,配她刚刚好。纪长林发了一会脾气,呼哧呼哧的“我把史太太回了,我告诉她,我女儿不做妾,以后她找你,莫再理她!”说完拂袖走了。被当成妾室的侮辱,加上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父亲这么责骂,纪慕云泪水止不住往外涌,抽抽噎噎地用衣袖擦拭。隔壁院子的租客高家小子好奇地探头探脑,树顶一只黄猫喵喵叫。一个活泼俊朗的少年郎溜过来,莫名其妙地打量她。弟弟纪慕岚,今年十五岁。她不愿弟弟知道,板起脸“小孩子,瞎打听什么。功课做了没有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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