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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一晚,他承认他短暂失了智,像是撕下了平和的伪善面具,狂兽过境般掠夺。她哀求他,最后流出泪,他都不肯罢休。可事后,他的确后悔过。觉得自己太不是人了,所以想着亲自给她上药,也算给自己一个台阶,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。
可她倒先提出结束。她怎么敢的啊。纪景清觉得此刻的城市黑夜就是一头蛰伏的猛兽,只是暂时收敛了五爪,而他是最渺小的一点,站在阳台,就仿佛站在兽口锋利的爪牙上。他被烟灰灼了一下指尖,不过一瞬,他的脸色又变得冰冷。不过一个女人罢了。而且还是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,再漂亮,心灵和身体也肮脏的。樊莱微信的红点就没下去过,她从来没在这个号发过照片,今年过年一发,还没有屏蔽任何人,短短几分钟,不断有人点赞留言,私信也停不下来。她压根没打算点开,只想着等明早一并点,更好消除。可有些人情也是需要尽的。比如曾经帮她介绍进乡宁厨师给她的一位叔叔,帮她租房子解决了燃眉之急的张承晖。前者她主动发去新年祝福,后者她官方回复。突然,“秦盼”这个名字跳出来。上次烧烤聚会到最后,两人还是彼此加了微信,秦盼说想要她身上那条围巾的链接。聊天界面也仅仅停留在两个月前那天凌晨,只有一个链接一个可爱表情包。秦盼二话没说,直接发过来一个视频。小屏窗口画质明显模糊,因为樊莱连着wifi,所以两秒后,视频自动播放了。“上次说要给你看的视频!”“新春快乐!”樊莱本来因为冷,已经转身想要往里走,可手指还是点开了视频。耳机里传来一阵杂音,接近着人声鼎沸,一个还在变声期的沙哑男声欢快地说:“今天我们小马驹准备连唱五首,你看这边,哇靠靠,全是女孩……”“周强,你行不行啊!不会拍我来!”那时候秦盼的声音和现在没什么差别,软软糯糯的。画面里出现了站在cao场中央的四个人。零八年左右的学校cao场,还是黄沙跑道,旁边的古树参天,露出的一小片草坪坑坑洼洼。那时候的祝卓,留着寸头,穿黑色马褂,哈伦裤、马丁靴,露出手臂上的纹身,明目猖狂。镜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对准他,他却没往这边看过一眼,只是表情冷酷地拨了两下贝斯。低沉的重金属音,一下子引起音浪狂潮。紧接着,打架子鼓的男生头上下一甩,连带着多层次的音韵,醇厚雄浑的男声铿锵吟唱。一首《再见理想》,主调孤凉,却有种强烈的英雄主义宿命感。十七岁的纪景清留“青年头”,从眉心两侧均匀分开,露出额头,虽然发尾略长,但依旧干净利落。左侧耳垂有一个十字架耳钉。紧身皮裤,项链长长短短戴有三两个,如果走在街上,是落俗的“非主流”混子。可偏偏他背上一把红色吉他,唱beyond,只剩下酷拽的摇滚气质。视频很长,樊莱不知不觉听到第二首。前奏一出,带有丝丝电流的声音如狂风过境般,激荡她冷却的血液。“终于漫长岁月,现已仿佛像流水,我不知道拥抱你已是谁;多少梦和往事,又再依稀在回想,我不应再说只有你做伴随,遗憾已无泪……”一下子,耳机里古老的唱腔穿越时空,再把她带回南州飞雪的那个夜。楼顶风啸,雪花缓慢飘落,连同时间与黑夜,一同被无限拉长。第二首,他们清唱《无泪的遗憾》。樊莱有些愣住,因为这首歌相较于其他歌曲,不算耳熟能详。在她身边的男人,从鼻底缓缓泄低沉感性的声音,薄唇如同贴在她耳边,雄性音调低吟浅唱,缱绻绵软。“昨天是你陪伴我伤心与苦恼,是否话过明日将可给你弥补……”他平时说的是标准普通话,偶尔犯痞,一腔浓重京味儿。可唱起粤语歌,咬字又异常精准。她扭头,耳垂被热气熏蒸的温度又骤降,清澄气息扑到脸颊,她静静望着他幽深的瞳仁,似乎是在愕然,他怎么突然开金口唱了。他一直若有似无的笑,眼角的细纹于岁月无声处延绵。两人的白气交缠在一起,在那双分布着无数星系的眼睛里,她无法精准的找到自己。他说,曾经他喜欢的是《再见理想》,可大概是二十五岁以后,每回听《无泪的遗憾》总会觉得遗憾。樊莱没告诉他,这是她最喜欢的歌。而他却似乎已经笃定,从她扭头的那一刻起,命运洪流滚滚而来,他手绕到后面扣进她温软的发间。低下头,与她纠缠。雪夜、碳火、老歌,这样的冬季,适合接吻。时间或许没有记忆,但歌的韵律可以有。两个分明不同,又魔幻似重迭的嗓音,在零点,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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