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5(1 / 2)
檀弓浑身醉暖之后,一室生香,卫璇看他这时虽仍是端严雅正,亭亭净植,但却又蔓又枝,刚刚坐正,就欲倒在地上,伸手一扶,他就伏在自己颈窝之间。
卫璇长叹了一声,只能由他靠着,两手僵僵,不知放哪,檀弓偎,他却不敢抱。头一回见了他笑,但不知为何,不惊不喜,心头肉却像被揪了一下。
檀弓一手收紧,再一次握灭红烛。室内不见五指,檀弓倚靠埋首道:“卫璇,马滑露浓,不如休去…”
良久,卫璇低叹,将星图拂落,把金樽擎起,仰头喝干,一杯卮尽,又斟一杯,檀弓按住他说:“品酒若挥弦,快则少韵。”
屋外北风猎猎成阵,卫璇心绪摇摇落落,低头看他笑问:“何为酒韵?”
檀弓微微点首:“兀然而醉,豁然而醒,无思无虑,其乐陶陶。静听不闻雷霆之声,熟视不睹泰山之形,不觉寒暑之切肌,利欲之感情。俯观万物扰扰焉,若江海之载浮萍……”
然后,他向星图上一指,浅浅一笑,色若春雪之消:“二星之侍侧焉,譬如蜾赢之与螟蛉。”
卫璇低头一睐,见檀弓指的正是“天璇”、“天玑”二星,哑然失笑:“哦,了不得了,你还学会打趣人了?好,那我是蜾赢和螟蛉,你是什么?”
檀弓说:“我为蜉蝣。”
卫璇有些惊讶:“蜉蝣朝生而暮死,你为长生之人,为何做它?”
“长生于我,何益之有?徒忧怖尔。”
卫璇低头笑了一声说:“与君两心同。”
两人四目相接,谁都不曾率先移开,情热意厚,终要了却,终究是卫璇故作轻松,推推他说:“好了,今日你先睡下吧,我隻再多说一句,日后别再与人胡喝了,是好是不好?还有一处我忘了说你,今日在那丹鼎中,我阵还未结好,你为什么要自己犯险,吓了我一大跳。”
檀弓默默然一会说:“为君之故尔。”
卫璇以为檀弓指的是喝酒,奇而笑道:“第一个敬你者我哉?怎么赖到了我的头上。”
檀弓摇头道:“王含贞,尔血亲之弟也;慕容紫英,尔金兰之上契也。此二子陷于阵中,若有失支脱节之处,尔将如之奈何?”
好一会,卫璇才将檀弓的手握得更紧,几乎将他抓得生疼,喉头一滚:“我问你,你做坏事了?前世欠我什么了?做什么待我这样好?”
檀弓肩膀一沈,似乎睡意也沉沉欲坠,卫璇轻轻将他放下,已不打算等他回答。他与檀弓相处如此之久,大抵知道他要么是答“怕尔道心大乱”,要么是答“尔为我道侣”,但转身欲走时,檀弓却有了别样动静。
“为你我同为畸零之人。”
夜鸳鸯画屏新冷 昼蝴蝶春梦初惊
“嗯……”一声鼻音深沉艰涩。
檀弓揉了揉竹丝空和阳白穴,睁开双目,拂去身上狐裘。
龙涎香漫延,浓熏一屋都是娇痴半醉。
红烛如林,焦心微展,最后一支还结了双蕊,只是暗暗将灭。
四下无人。
散落一地的诗稿,好的一半,焚了成灰的又一半,捡来一看,一人书草一人书楷,其文采相称,酬答俱妙。还有一纸酒赋,上面涂涂改改,认笔迹是两人合作;又兼有摔碎了的酒坛,倾倒了的酒盏,林林总总几十有余。
“道君!”
无须飞驰过来,双眼含泪道:“道君…您醒了…无须好久好久都没有见到您了…”
檀弓话说了个开头,就头疼欲裂,半晌讲不出什么来。
无须抢了话说:“我身上全好了,难报道君您的大恩…”
檀弓勉强站起,去捡那地下如乱星的诗稿。无须怕他跌跤,又不敢搀扶,在后面严阵以待,随时准备接着。
檀弓因问无须目下几时,卫璇在安。无须说已过了半日了,不知傻子哪去了。
眼前一面前所未见的屏风半掩门扉,柱头系了银红的十道盘长结,一旁有画笔和彩墨。
屏上画乃昨夜之新作:仙山琼阁,云汉清光,数百仙家腾云驾雾,一眼看去,还以为是道书中所绘天宫盛景。但若仔细去看,却见画到隐处,技愈婉媚,一对仙鸟宿在碧水,交颈合鸣,熏风暖暖,柳丝轻度,红林遍染玉山……那屏风下首一行翠墨未干,只见四字狂草“愿取比翼”,大狂无羁,奇谲难料,已逾常度,位于画屏正中之下,像是原本题名,已落了款:丁卯火大清月,霄外之蜾螟。还有三枚大楷,像是后来起兴补上去的,遒丽冷峻,炯如一段清冰出万壑,置在迎风寒露之玉壶,书“不羡仙”,落款者宇内之蜉蝣。
檀弓见之,为之怔忡半刻,屏风后还有一纸诗稿,正欲捡起,它却无风而飞。
天枢惊疑难掩:“昨夜与何人作饮?”
檀弓答之,复说:“诗稿归我。”
天枢还是将纸悬在高空,缓缓说道:“宠之过甚也,务慎仪。”
檀弓眉蹙千丈巍峨山雪:“何出此言?”
无须也听见了,低头不讲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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