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痛意

墨离失魂落魄地站着，一言不发。

冷雨昏灯之下，他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落寞。

他觉得四下都空了，偌大的房间，只有雨声能够填满。

妖月见状，抹了抹眼泪，安慰他道：神尊莫急，我那傻徒弟法力低微，就这几日也行不远，快些去寻就是。

言毕她整了衣袍，提剑要走。

一旁的昊悦也携了长剑，头也不回地就要冲进雨里。

两人迈出门槛的脚却在此时顿住了。

因为墨离没有跟上来，他只是站在昏灯之中，寂然地看着两人。

被风吹得晃荡的烛火，映上他棱角分明的面庞，在眼睛下方投下两个深深的阴影，好似他整个人变成了一缕白烟，缥缈地没了重量。

神尊？妖月转身看他，弱弱地开了口，你不同去吗？

我墨离喉头微动，仿佛竭力要吞咽下一团火球，唇齿翕合之间，艰难地吐出一句飘摇的句子。

我去不了。

妖月不解地看他，昊悦的脸上却是挂满了不屑，愤愤道：神尊不肯屈尊与你我同行，便不要勉强了。我们快走吧，别耽误了时间。

不是，墨离唤住了两人，同样飘摇的烛火下，他敛目垂眸而立，丝毫感觉不到往日的威压。

妖月和昊悦都怔了怔，只觉得此刻的墨离，卸去了周身铠甲，脱去了三界至尊的身份，竟然破天荒地让旁人窥见了他的软弱的一面。

可还未待两人回过神，只见墨离退后一步，双手抱拳至于胸前，对着他们躬身下去。

我是被天道封印在此，不得离开。这件事只能有劳两位费心，此恩墨离定当铭记。

这一拜，直接拜得妖月差点脑充血晕过去。好在一旁的昊悦眼睛快，见状赶紧扶住了她，这才得以稳住身形。

上古龙神，三界至尊。

当初五族混战之时就因手段凌厉，杀伐决断而名声在外。若不是突然消失了几万年，只怕这三界早已是冠了他的姓。

如今！竟然！因为她那个傻徒弟！对她折了腰！

妖月一时心情复杂，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此时的震惊，心虚和窃喜

是的，还有点窃喜的感觉。

因为她觉得在神族和妖族苦熬这么几百年，竟然比不上一朝收了个傻徒弟来得实在。

心到此处，她立即敛眉正色，回敬墨离一个半礼道：神尊托付，妖月定当义不容辞。

话音甫一落，便拖着一旁阴阳怪气的昊悦腾云离开。

开玩笑，要是去迟了傻徒弟出事，她这一朝翻身走上人生巅峰的梦可就要碎了。

看着两人消失在冷雨之中的背影，墨离顺着身后的矮柜坐到了地上。

门窗都还敞着，风雨一贯而入，将眼前的火光吹得晃动，顺带着，将他的世界也晃动起来。

墨离从未觉得有哪一个时刻，像如今这样无力和不堪。

征战，杀戮，洗髓，封印

这桩桩件件事情叠加起来，竟然敌不过一个莫名奇妙闯入他生活的人。

一震惊凉的寒意，从背脊蔓延开来。墨离动了动手脚，才发现已经被冻得僵硬。

傻猫现在很冷吗？她生病了吗？

她是不是很伤心？是不是很失望？

是不是，再也不会回来了？

大魔头，你好厉害呀！

大魔头，你是不是喜欢我？

大魔头，我现在喜欢你了，你可不可以也喜欢我？

一记不甚熟悉的感觉由胸口传来，墨离蹙眉，蓦地半趴在地，捂住了那处。

那块木然跳动了几万年的心脏，忽然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。像是被划了个口子，洗髓液铺天盖地的灌入，越来越多，越来越重。

每一块血肉，每一段经络仿佛要被撑碎。喉头被堵住，发不出声来。

墨离

恍惚之中，他听见一阵熟悉的呼唤。那声音娇娇软软的，带着点甜甜的软糯。许是因为染了病痛，声音不复清脆。

墨离她小声地唤着他的名字，仿佛是无意识的呓语，毫无章法。

墨离心下一凛，心口的难受霎时被缓解了几分。

她在叫他。

傻猫一定是将契简一并带走了，现如今正在梦里不自觉地叫他。

如期待的一样，墨离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时空洞。

那头，是一个四壁漏风，檐不避雨的破庙。

墙角的一处，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蜷缩着。她低头抱着膝盖，小心翼翼地搂着身上的白袍袍角。

在梦里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。

墨离墨离墨离

*

温暖又柔软的床榻，锦被是上好的天族蚕丝，盖在身上又轻又滑。

屋子里很空，风从窗户灌进来，四处逡巡，发出呼啦啦的空响，混杂着火盆里的焚炎石噼啪炸出的火星轻动。

夏天睡得迷迷糊糊，动了动头，并不想醒过来。

可是这一动，她却发现了不对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