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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恒微微哑着声道:“好。”

时春上前,环抱住他的腰,把脑袋靠在他的胸前,静静地听着他强健的心跳声。

“我好担心你。”她开口,声音忍不住有些哽咽,但很快被她压下。

可是比起担心,她更懂他。

“我知道你进屋的时候在想什么,你怕我挽留你,怕我帮着额娘阻止你。”她靠在他怀里,微微笑起来:“是,富察傅恒的命对我重逾一切,可对大清百姓而言,有着更大的价值。”

她从他怀里出来,抬头看着他,他目光灼热而深沉,浅色的瞳孔中满满都映着她的影子,眼尾微微发了红。

“从我嫁给你以后我就知道,我的丈夫是个英雄,他注定不会被困在朝堂之上,我只希望他快乐。”

“傅恒,我只想让你快乐。”

她微笑着握住他紧攥成拳的手。

傅恒咬紧了牙齿,狠狠地把她带进了怀里,下巴顶在她的头上,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抬头闭上眼,遮去了眼中的热意。

所以说,你看,他多么幸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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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,老夫人实在没有办法了,便叫来时春,因为傅恒向来最听她的话,便想让她帮忙劝说。

一向乖顺的儿媳却恭敬而坚定地拒绝了。

章佳氏震惊,虽然眼睛里只剩模糊的黑影,她也朝着那方向看过去,不解又有些愠怒地问:“他是你的丈夫,你就不怕他死吗?”

时春只是平静地道:“我怕,但我知道,我绝不会成为他的拖累。”

章佳氏恼怒,一拍桌子:“跪下!”

时春顺从地跪下,沉默地听着章佳氏的呵斥。

帘子被人急急掀开,有人大步进来,跪在了她身边。

傅恒平静道:“额娘,此事和时春无关,就算她来劝说,儿子也不会改变心意。要跪,就让儿子跪吧。”

章佳氏颓然地倒在椅背上,明白了无人再可改变局面,此事已然成了定局,做再多也是白费。

门口传来一道沙哑衰老的声音:“你可已决定好了?”

来人竟是久病卧床的李荣保!

当下屋里众人都急忙迎接他,章佳氏重燃了希望,李荣保被管家扶着坐在上面,咳嗽着看着傅恒,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奇异的光芒。

“那便由你,战场上刀剑无眼,傅恒,你须记着,你不仅是你,你还是你妻儿的依靠,你的命,比你想的要重要得多。”

章佳氏万万没想到这个走向,傅恒也微微一怔,才郑重地给堂上的父母嗑了个头。

十一月,傅恒启行,乾隆帝赐宴重华宫,亲至堂子行告祭典礼,并命皇子及大学士来保等送至良乡。

他出征前,曾经问过时春一个问题,一个他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问出口的问题:“嫁给我,你后悔过吗?”

时春直接而肯定地告诉他:“没人能逼我爱一个不爱的人,嫁给你,我从不后悔。”

他离开的那一天,她一手牵着福隆安,站在章佳氏身后看着他,直到他离开前走过来抱了她,她才对他说:“傅恒,注意安全,别让我难过。”

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坦诚,比起表现出来的坚定支持,原来她心中也有着许多的担忧和恐惧。

傅恒对她承诺:“我会的。”

言罢,他把目光投向一旁小小的福隆安。

她生福隆安之前,曾经对贴身的侍女说过:“我希望这个孩子有他的眉眼,和他的英勇。”

现下这个孩子,确确实实长着极肖傅恒的轮廓和眉眼,也有着非同一般的勇敢和坚韧。

福隆安出生以来,阿玛便忙于政务,几天回不了家也是常事,在他牙牙学语和蹒跚学步的时候,说来阿玛都是缺席的。

但他学会的第一个词,是“阿玛”。

仔细想来,她总是这样,默默在身后,就为他做了一切。

这情深似海,他总觉感动,却愧于无力回报。

生平第一次,他不再为上阵杀敌充满期盼,那是年少不知事的热血,而成熟之后,有妻有子的他,第一次觉得,若是烽烟不起,再也没有夫妻、亲人分别,那该多好。

傅恒翻身上马,镶黄旗甲胄下,一双眼却没有了之前的兴奋。

他终于明白了,一朝为将,浴血沙场,万骨枯铺就的,从来就不是王侯功绩。鲜血漂橹,是为了迎接更盛大的和平,是为了保护身后的家人与百姓能永远不再分别,爱的人永不会再被失去。

一瞬间,他明白了许多年前阿玛对他上战场的渴望为何永远不屑一顾、从不允准,因为那时的他,远远没有足以承担的起上万条人命的觉悟和担当。

只有明白了杀戮背后藏着的是为了更好的活着的愿望,他才配穿上这身铠甲,成为一位真正的统帅。

富察氏是将门,他是将门之子,他的荣誉来源于先辈的鲜血,而今他也将用鲜血守住祖辈留下来的荣耀与和平。

生当作人杰。

死了自然也是鬼雄,只是他不能去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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